2月23日晚上10点左右,朱晞颜急匆匆地走出办公室:“又到了一个投资考察团,希望当面和我谈谈。”位于三峡库区的重庆忠县,这一段时间每天都要迎来好几个来自沿海的投资考察团。对考察团与自己面谈的要求,就任县委书记仅仅4个月的朱晞颜基本上“来者不拒”。从避而不见到主动约见,毕竟是一大胜利。
有着管理学博士和政治学博士后学历的朱晞颜,是浙江义乌人,2004年来重庆前,一直在江苏、深圳等沿海发达地区工作。作为县委书记,他的中心工作是“唱响忠州”,为亟待发展的库区移民搬迁县引来源源不断的人流、物流和资金流。目前,忠县的许多方面还无法与沿海城市相比,但朱晞颜信心百倍。
一号工程：“洗脸招商”亮家丑
2008年11月就任忠县县委书记后,朱晞颜先后发出上百封邀请函,请沿海地区的一些大型企业集团前来进行投资考察。此后两个月,先后有四拨浙江商人前来“暗访”。没想到考察结束后,他们悄无声息离开了,竟没有一个人给朱晞颜打电话。
“连告别电话也不打一个,说明忠县的环境肯定让他们大失所望!”为此,朱晞颜也搞了“暗访”,带着县电视台工作人员,花3天时间拍下了县城的市容市貌,包括坑坑洼洼的路面以及汽车站、街道、广场成堆的垃圾。
在朱晞颜走马上任的第56天,中共忠县县委十二届三次全委会召开。他以这段暗访录像作为首次“施政演说”的开篇。他要求全体参会人员“为忠县洗脸”,从人文环境、政务环境、法治环境上面挖根源,限期整治市容市貌和路面交通,每位县领导包一段路、一条街。“洗脸招商”于是成为忠县2009年的第一号工程。
由青岛市李沧区区委书记交流到重庆任合川区区委书记后,拥有“中青年经济学家”头衔的经济学博士王作安的第一个感觉是:真没想到西部地区还有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喜欢运动的他实施了一个“走街行动”：每天一大早上街走一个小时,每天走一条街道,早餐就找小店吃小吃,像一个真正的外地人那样与市民聊风土人情,请教地名来历,一起评论党委政府工作。“走街行动”很快使王作安成了“合川通”。更重要的是,直接了解到群众对合川发展的要求、对党委政府的期望。
与朱晞颜一样,王作安向来都不怕自曝“家丑”。在他任区委书记时,李沧区有一项规定:凡是网上批评李沧区工作的帖子,3天未作出回应就汇集成册;7天未作出回应就送到他本人这儿。到合川后,他又要求凡是骂合川的帖子,只要是理性的批评,在问题整改完以前一律不许删除。“作为地方官员,我们不能粉饰一方太平。我们的工作如何,只能由老百姓说了算。”王作安说。
在潼南县,“老百姓说了算”的直接效果,是全县去年有43名干部受到了党纪政纪处分。今年春节长假后第一天上班,县委的第一项工作是召开干部作风整顿动员大会。会议只开了1个小时,但“上班严禁聊天”、“媒体监督公示”、“万人参与测评”等措施的出台,让与会的数百名机关干部都感觉到了压力。由山东莱阳市委书记调任潼南县委书记的于松柏毫不讳言地说,一些外来投资者反映,有些部门审批项目办手续存在吃拿卡要,致使签约项目迟迟不能落地,落地项目迟迟不能开工,开工项目迟迟不能竣工。为了让这些地方“立即得到改善”,潼南县委、县政府决定在今年年初、年中和年终分别组织一次“万人评机关”活动,连续两次在评议中排在最后3名的单位,将立即调整领导班子。
思想碰撞:后发劣势是优势
在重庆市规划的6个区域性中心城市中,合川去年的综合经济实力排在后3位。王作安给自己的任期定的量化指标是,在3年时间内使全区综合经济实力在6个区域性中心城市中“保三争二”。还有一个更长远的目标,就是通过富强合川、美丽合川、平安合川和德润合川建设,使合川成为中国知名的旅游城市、重庆区域性中心大城市、重庆最美丽的城市。
王作安将自己定位为“职业选手”,认为一个主政一方的“职业选手”必须具备和提高5种能力,即捕捉信息的能力、综合提升的能力、迅速出击的能力、一以贯之的能力和学习反思的能力。“一个区域的治理有规律可循,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做好结合工作。”李沧区当年的“德润李沧”为发展提供了助力,王作安直接“克隆”过来,希望为合川的发展注入内在品质。“德润合川”就是把倡导和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与挖掘和发扬合川特有的人文精神结合,在公务员队伍中打造清新的从政文化,在普通群众中打造平实的为民文化,在商界打造健康的经商文化。为了降低人际关系成本,他在干部队伍中大力倡导“简单生活、快乐工作”的理念,促进全区形成讲真话朴实无华、讲大局团结和谐,讲创新宽容失误的政治氛围。
“人的价值,在于你的存在让周围的人感到快乐。”王作安经常用这句话告诫干部如何做人做事。但他绝对不是“老好人”,区委的作风转变年动员大会,要对干部进行模拟评分,评分结果不对外公布,但会让本人知道自己的得分和排位情况。招商引资做得不好的领导干部,要在大会说明原因。在“最差公务员”评选中3次当选者,将被直接开除。对于实现既定目标,王作安很有信心。令人意外的是,他的信心竟源于“发展相对滞后,发展空间非常大”。
在许多人看来,半淹的县城是忠县发展的软肋,朱晞颜却将此视为得天独厚的优势,并提出了打造三峡库区“半城文化”的构想。“对东部来说,如果一个城市有山有水,又有深厚的文化积淀,那简直是完美的发展条件。”朱晞颜说,忠县是三峡库区惟一的半淹县城,无论从上往下看,还是从左往右看,都是一座“半城”。一半是古色古香的库区老城,一半是错落有致的新城,是库区历史文化和移民搬迁的天然博物馆。这就是快速发展的突破口。
外地人到库区最想看什么?不是高楼大厦、宽阔马路,而是移民前的老城区,那里记录着三峡移民前的历史和文化。基于这一独特优势,忠县县委、县政府提出,以打造“半城文化”为抓手,建设文化创意产业内陆开放型生态经济高地。思路确定后,同时兼任北京大学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员的朱晞颜又充分展示其特殊的社会攻关能力。现在,忠县的“半城文化”已经进入国家相关部委的视野,一家曾为北京奥运村、博鳌论坛做景观规划的建筑设计院表示愿意为忠县做总体规划。即将在忠县举办的柑橘节,北京专家有了极高创意:“半城山水满城橘”。通过“半城文化”,这座半淹县城不仅成功地扬长避短,还发挥了统筹城乡、促进农业产业化的作用。
干部交流:潺潺春水汇江流
2008年7月召开的重庆市委三届三次全委会,确立了建设中国内陆开放高地的奋斗目标。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在会议开幕时的讲话中说,能不能扩大开放,关键在领导,核心在干部,要营造清正和谐、积极创业的行风、民风和党风。他要求全市领导干部:“想干事”、“会干事”、“干成事”。
“引进来”、“走出去”,是重庆市委加强干部队伍建设的重要举措。2007年以来,市委启动了直辖以来最大规模的干部交流与挂职行动,过去两年中,全市共派遣180名干部到中央国家机关和沿海发达地区挂职锻炼,同时通过“博士服务团”、“千名优秀人才引进”等活动,引进近百人担任市管领导干部职务,超过直辖以来引进数量的四分之一。2008年,重庆市委又创新现行的一般交流副职的领导交流模式,与山东达成区县主要领导交流任职协议。由山东省委选派优秀区县党政“一把手”来渝任区县委书记,重庆也选派区县委书记到青岛、烟台和威海等地任实职。
“交流干部任‘一把手’,责任更大,压力更大。”潼南县委书记于松柏坦言。作为交流的“一把手”干部,既肩负着一方百姓的期望,又肩负着两地组织的重托,责任更大,压力更大。面对重托和期望,不得不自加压力。于松柏说,与自己此前任职的莱阳相比,潼南确实有明显的不足,最大的困难是“没钱”。“但潼南也有莱阳所没有的优势,重庆直辖体制的扁平化管理,为区县党委政府与市委市政府架起了直通车,能够很容易地得到市里的支持和帮助。”
重庆市委党校公共管理教研部主任陈文权教授认为,多岗位锻炼、跨地区培养,有利于开阔干部视野、增长才干。干部队伍“引进来”、“走出去”还有利于经济发达省市与重庆在智力、资金、项目、市场等方面的有机对接与互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来重庆工作的“沿海干部”普遍目光长远,目标宏大,工作实干,确实在任职地引起了震动。因为县委书记的工作时间表上没有“周末”,有一个县在没有任何通知要求的情况下,目前已经基本实现了“5加2”工作制。另一个县的机关干部则感慨,自己也不知道下班时间什么时候由下午5点半变成了6点。合川区一位机关干部认为,与本地成长的干部相比,“沿海干部”在当地的“官场生态”更为超越,也是他们更容易在观念转变、作风建设和制度创新方面有所突破的原因。
忠县县委书记朱晞颜戏称,自己过去是紧跟国家改革开放战略，沿海岸线南下北上。“实际工作中确实积累了一些经验,也汲取了类似‘先发展,后治理’的教训。改革开放已经30年了,西部地区的跨越式发展,需要符合法治社会和科学发展观要求的决策,不能再‘摸着石头过河’。应该说,这更考验施政者的决策水平。”朱晞颜说。（记者 张国圣）
